听芬尼豪的音乐
(2011年上海音乐学院新音乐周感想之一)
陆培
这已经是上海音乐学院的第四届“当代音乐周”的第四天了。这几天来,高潮纷呈,一场接着一场的好戏接连上演,我每天都在“赶场子”,一场不落地听完了到目前为止的所有音乐会、讲座。中午、晚上音乐会后还要兴致勃勃地见各地兄弟院校来的朋友同行们,一起喝酒聊天,谈所听到的在音乐周上演的或没上演的音乐,“不亦乐乎”?
这样就没时间写下一些感想了。本想在音乐周后集中来写写,“过一把瘾”,但似乎有些想法不“及时”“如实招来”,喉头如有块“象牙”鲠在那里,所以趁着今天上午起得早了些,写下一些感想。
昨天(2011年9月 28日)上午听了一个关于芬尼豪(B. Ferneyhough)创作的讲座。这讲座却不是由作曲家本人作的,而是由他的学生作的。作曲家本人据说由于“身体原因”,在给他的从签证到机票都已准备好了的情况下,没来。来的是他的学生(忘记他的名字了,真的是很不礼貌,容后补上)。但我觉得这样“焉知非福”?他的学生讲的非常好,解释芬尼豪的音乐很到位。我觉得甚至可能就是大师本人前来,也未必能比他的学生讲的更好。在讲座中,我注意到,作讲座的芬尼豪的这位学生对其老师异常地“倾慕”、“崇拜”,――这在当他在放其老师的作品录音做例子的时候,可以从他的脸部表情动作――惊讶、期待、突如其来的赞赏的微笑、听到某段音乐时向听众作出一些夸张的表情、手势以试图帮助听众的理解――看出来。所以,他从一个自己本身也是学习者、爱好者乃至研究者的角度,来向我们传达了他对芬尼豪音乐的理解。因为他是作为一个研究者从外部来试图进入作曲家世界的,所以从这样的视角出发的讲座,对我们、对我们的学生很有好处。从这点上来说,我觉得,如果是大师本人前来也不见得有这样的效果。因为可能大师要说的东西,或许并不是我们、尤其是我们学生想听到的;而我们想听到的,大师或许太“简单”,从而并不认为那是值得他来讲的问题。
芬尼豪这位作曲家我了解并不多。多年前就知道他,只知道他是一位“复杂派”作曲家。他的音乐在记谱上很复杂,充满了各种不同比例,这使得其音乐的演奏显得异常地困难。他把时间(在音乐上是每一拍)分成很细的等分,演奏速度常常是非常缓慢,在演奏员之间在演奏过程中的合作配合,也是一个非常大的挑战。我问了一位荷兰新音乐团的双簧管演奏员,他在昨晚演出的那首短小的作品,他花了多少时间来练习、学习谱子。他告诉我说花了六个星期来研究这个谱子的演奏。
音乐会结束后,我对坐在我边上的梁晴副教授说,你觉得作曲家是否有必要把谱子弄得这么复杂?
我,作为一个听众,觉得昨晚的芬尼豪音乐会很精彩,因为荷兰新音乐团的演奏太棒了!太完美了。那么困难的谱子,看一眼头都得晕上一会儿。但他们演奏的那么完美。那音乐听来是那么地简单。
对的,简单。芬尼豪的音乐,虽说号称“复杂派”,但作为一个音乐会听众,我听来似乎这音乐是那么地简单。
于是有了上面的那个问题:你觉得谱子一定要弄得这样复杂吗?!一定要把你的演奏家弄得七晕八素地练习上几个星期才行吗?--要知道那些可是世界上最好的演奏家。
依我的看法,我只要运用一些经过较精密设计的“偶然音乐”手法,便可以达到这样的演出效果,但对于演奏员们来说,掌握乐谱的过程则要轻松的多。
比如,我告诉长笛去演奏一个由一些不同音组成的序列。我较详细地设计出如何演奏这串音符,演奏几次后那几个音移高或移低若干八度,几次后加入几个六十四分休止符,在演出时,如何累加不同的音及休止符。然后我告诉双簧管演奏长音时如何累加不同的音,我会设计出一个让六十四分休止符及音符在数量或长度上如何累加,而得出于长笛截然不同的律动。然后又对大提琴设计另一种不同律动的方法。
这样的结果,在谱子的设计上可能我会花上多一些功夫,但其在节奏上,许多时候,在节奏的组合上,由于各位演奏员的演奏是随机的,所以我的音乐可能会得出比芬尼豪的“复杂派”的记谱更为复杂的节奏上的演奏效果。
但更重要的是,我的演奏家们再也不必象钟摆那样准确地打拍子来演奏了。他们的精神得到了更为解放的机会。因而他们能有更多机会来自己欣赏、享受自己的演奏了。
这是在听完了芬尼豪的音乐会后,我们几个人在一起争论、交锋以后,我自己整理出来的想法。
又说回来,归根结底,是由于芬尼豪先生的音乐,激起了我们的讨论,乃至争论。大凡什么东西如果引起人们的讨论或争论,总归证明这个东西有什么潜在的价值在后面。
芬尼豪的音乐引起我们的争论。然后又引出了我上面的想法。这证明他的音乐还是挺有些意思的。如果没意思的话,你想我们花了这么多时间在这上面为了什么。
芬尼豪说,自由产生于限制。
那么,他的复杂派记谱方式,是否限制了他音乐的演奏员的想象空间?他们得到了自由吗?在哪?
(本文章版权为当代音乐周所有,禁止任何单位或个人出版及转载) 最后更新于: 2011-09-28 05:1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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